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“此次画作比赛甲等——商蔓。”
伴随着宣读声落下,此次京城才子佳人自发举办的雅集切磋也已经结束,周围的人开始谈笑风生。
商蔓抱着自己的画作,眼神穿梭在人群当中,最终定格在某一处。摄政王顾启良带着面具,只露出浅色的薄唇和分明的下颚,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。
一旁的女帝流光,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,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人,像是冬日雪地里凶恶的狼,嘴里却说这人畜无害的话语:“小叔叔,她这甲等可是吃了你的红利。你都不心动吗?”
话音刚落,商蔓已经跑到了台下,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顾启良的面前,小心翼翼将画作双手奉上,“出题人让画出心中美好之物。去年寒食节郊外踏青见到王爷亭中吹箫,便觉得,这世上最美好的场景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商蔓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殷切,顾启良嘴唇紧紧抿着,像是有些不高兴,“这世上不会有人不给摄政王面子,你画我,拿到名次是意料之内。亭中匆匆一瞥赶出来的画作,形似而无神韵,画虎类犬,不伦不类。”
顾启良说完话,对着旁边桃花眼似月牙一般弯弯的流光道:“天色不早了,该回去了。”
流光喜笑颜开,“小叔叔可真是不懂风情,好歹人家也是一个姑娘家,说话怎么就不能委婉一点呢?”
商蔓眼神里充满了失落,对这声音清脆的流光也有几分好奇。她喊顾启良“小叔叔”,模样唇红齿白,个子娇娇小小,耳垂上打了耳眼,是女扮男装。
她吓了一大跳,差点屈膝跪下,流光一把折扇扶住了她的手,“出门在外,不必多礼。”末了又笑吟吟,“你喜欢我小叔叔啊,不如我给你们赐婚啊。”
流光当真给商蔓和顾启良赐了婚,商蔓接到圣旨的时候,一颗心雀跃不止,颤抖着指尖接过圣旨抱在怀里,不见一旁父亲为难的脸色。而顾启良直接气势汹汹冲进了皇宫,夺过了流光手里的奏折扔在地上。
“为什么要赐婚?你又在想什么心思!”
彼时流光伸了个懒腰捡起了地上的奏折,像个猫似的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看着顾启良,笑道:“皇叔年纪可不小了,身边一直没个贴心的人照顾,我瞅着那丫头委实不错,好心撮合一下。”
“我此生不娶!”顾启良把手中圣旨扔在书桌上,“劳烦陛下收回成命了。”
2
这件事情由不得顾启良,也由不得商蔓。
当商蔓的父亲商扬去皇宫里委婉表示无法高攀摄政王的时候,流光直接给他升了官,正五品变成正三品,此举一出,文武百官哗然。
商扬之前不过就是个撰写案卷的小官,不耍些手段得在座位上兢兢业业干个五年八年才有提携的可能性,而他去年才刚刚坐到这个位置,身上也从未有过大功。
在百官下朝之后,商蔓偷偷拦截在了顾启良回府的必经之路上,他并未下马车,甚至连个招呼都懒得打。
“商蔓听闻……摄政王在赐婚之后有意退婚……王爷是心中有了心仪之人吗?若如此,我必不会夺人所爱,若没有,商蔓就只想陪在王爷身边,便是王爷不喜……不喜也行。”
商蔓红透了自己的脸庞,她就连女儿家的矜持也不要了。
顾启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,他向来讨厌这些趋之若鹜的女人,不过是贪念他的皮貌与权势,若不是骨子里的教养约束着自己,他当真想对这姑娘说一句恶心至极。
“我没有心仪之人,你也别妄想呆在我的身边,自己主动去提了退婚的事情,如若不然,后果自负!”
婚期定在了两个月之后的夏至,商蔓到底没去退婚,她心里是有私心的。或许两人之后相处,摄政王会察觉到自己的好。
流光批阅完了手里的奏折,外面夕阳西下,落日余晖。跟在她身边的太监是先帝时候就一直伺候着的,颇有手段,对于流光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皇帝,按理来说应该能拿捏得当才对。偏偏贴身伺候的时候总会背后冒着冷汗,每每夜深人静回到自己房间,背后的衣服湿透到可以拧出水来。
“虽说婚期还有两个月……”流光眯着眼睛,“都说白驹过隙,两个月不过就是眨眼之间,要不找个借口延长一下婚期吧?孤的皇叔,孤还舍不得让他陪着别的女人。”
老太监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,上下牙齿都在打着颤,“不若退了婚……摄政王和商大人,看起来都不满意这桩婚事。”
“不满意?怎么会呢?我瞧着那丫头很喜欢我皇叔。”流光雀跃道。
“婚姻大事……必定是听父母的……”老太监又多嘴了一句。
就这一句,他告诉自己,不能够再多说了,多说是错。
“孤金口玉言,岂能悔改?你可真是个没脑子的,既然那么无用,还是剁碎了喂鱼吧,刚好我那些鱼都好几天没吃过肉了。”
流光就说了这么一句话,黑暗中有个影子飘下来,老太监至死都没察觉的生命是如何消逝的。
“你先别走。”流光叫住了这个影子,舔了舔自己的嘴角,“若是家里添新丧,这逝世之人膝下子女需得守孝三年不可嫁娶。”
“皇叔还得好好辅佐我当皇帝呢,可不能被女人绊了手脚,懂了吗?”
3
商扬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,顾启良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,他花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意识清明,急匆匆赶到了皇宫里。
“顾流光!是不是你做的!”顾启良握紧自己的拳头咯吱咯吱响,眼前的皇帝,是他恨不得掐死的人。
流光满脸的无辜,委屈道:“皇叔说什么?我怎么听不懂。”
“别在这里给我装蒜!”顾启良满脸的厌恶,“商扬虽无大功在身,可绝对是忠良之人,你这么做,不怕满朝文武寒心吗?”
闻言,流光只是两手一摊,笑得讽刺:“谁知道是孤杀的?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,死了不就死了。”
这样的话让顾启良气笑了,“那你不如也杀了我算了,我死了,省得祸害别人。”
他失策了,他以为这一次顶多像之前一样,那些对自己示好的女子,会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,可顾流光嗜血成性,杀人成瘾,已经没有人性了!
流光起身赶紧抱住了他,似乎是被他嘴里的“死”给吓到了。
“皇叔,孤只是想一劳永逸罢了,那些聪明人看到商扬的下场就不会想着把自己女儿塞给你了,皇叔不是一辈子不娶吗?孤只是在帮你。”
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真让人作呕,顾启良狠狠地推开了她,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穿透了自己的肩膀。
“别再做这种事,”他的嘴角洇出了血迹,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邪魅,“此后你杀一人,我就剜下自己一块肉,你要是杀得开心,就等着我千刀万剐,入阿鼻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!”
胡乱收拾了身上的伤势,顾启良来到商府烧了几张纸钱,商蔓跪在了顾启良面前哀求着。
“家父怕水,府中池塘是不会靠近的,如今溺水而亡,此事必有蹊跷,求摄政王还我爹一个公道!”
她重重磕了个响头,如今额头已经全然都是淤青,甚至还渗出了血迹。
顾启良依旧是满脸厌弃之情,没有丝毫怜香惜玉。
“若你觉得有冤,去报官,去找御史台,去找陛下做主!你家父已故,守孝三年,咱俩这婚事也没必要继续下去!”
商蔓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针刺包裹,千疮百孔之后无法跳动。
“王爷今日过来……又是退婚的?”
顾启良未再看她一眼,甩甩袖子,“你知晓就好!”
戍守边疆的商扬义子商允得到消息,快马加鞭赶了回来,彼时已经是半月之后,商扬早就入土为安,商允灵堂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
女帝流光此事做的缜密,半点证据没留下来,商允细数来龙去脉之后,意外这两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想到先前义父曾给自己写的信,商允来到商蔓的房间,瞧她消瘦苍白的脸蛋儿,眼里的心疼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之中绵延开来。
“蔓蔓……守孝三年,摄政王那边等不起,这桩婚事,义兄帮你退了可好?”
商蔓微微颔首,“好。”
4
盛夏,金陵河。
顾启良在河上泛舟,不远处划过来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,甲板上的年轻公子哥唇红齿白,手中一把折扇上下翻飞,薄唇微勾,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岸边,便有不少姑娘芳心暗许,眼眸中春意盎然。
“小叔叔,出来玩都不叫上我,你这可不厚道。”流光伸出手,想要把他拉到自己船上来。
顾启良看着这双手,白皙葱嫩干干净净,任谁都想不到这双手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。
“我府上的昌荣,是你杀的?”
流光眼波流转,淡淡收回了手,“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别的女人。”
“你疯了!”顾启良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呼吸,眼里迸发着滔天的怒气,“她虚长我几岁,从小看着我长大,如同我姐姐一般,我是不是警告过你,不准动我在乎的人!”
“她自己不知好歹故意接近你,我给过她机会了!”流光吼道,凭什么,凭什么她能对顾启良嘘寒问暖,而自己只配躲在阴暗里贪婪地看着他!
顾启良只觉得喘不过气,片刻后戚戚然笑了。
这就是他那个敏感多疑的兄长干的好事,膝下两个儿子都死了,宁愿把江山给自己的女儿,都不愿意给还剩下的顾家唯一的男丁!
“顾流光,”顾启良现在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了,“一个皇帝罔顾人伦不知廉耻不要紧,可你昏庸无道滥杀无辜,不出十年,大梁必定易主!”
顾流光从甲板上跳下去,弄的小船左右摇晃,平衡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人站稳。
她迫不及待就抓住了顾启良的手,“我知道你想要做皇帝,只要你答应我,答应立我为后,我即刻拟旨传位给你。”
然而顾启良依旧是笑笑,然后卯足了力气一巴掌打在了顾流光的脸上,她没站稳,掉到了水里,船上的侍卫手忙脚乱跳了下去。
“顾流光,你真不要脸。”顾启良蹲下身子,看着在水里挣扎的顾流光,“喜欢我的女人太多了,可我真没见过比你还贱的。”
他上了岸,岸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伯替他披上了衣服,眼角余光不经意瞟到了角落里,商蔓脸色惨白看着他。
她并未听到船上两个人争执了什么,可却清清楚楚看到顾启良把皇帝推倒了水里。
女帝流光扮男装的样子她见过,不会认错。
顾启良冷笑一声,刚好,两个一起解决了。
他快步走到商蔓的面前,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凉薄的话语:“为什么还不主动去退婚?还在妄想我和你会有结果?”
他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,密密麻麻的刀痕盘踞在脸上,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蜈蚣聚集在一起,蜿蜒交织,而他笑得邪恶,指着自己的脸道:“这副好看的皮囊早就已经毁坏了,商小姐,你还会喜欢吗?”
大梁的摄政王拥有绝无仅有的容貌,世人称之为仙人之姿。可顾启良觉得这张脸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。
从被顾流光接回来的那一刻起,她便时时刻刻逼迫着自己与她苟合,脸上的这些伤痕,是他当着顾流光的面一点一点划破的。
商蔓倒吸了一口凉气,捂着自己的嘴让自己没有尖叫出声。
身后,女帝流光已经被救上来了,浑身湿漉漉的她看起来有些狼狈,在看见如同小鹿受惊一般的商蔓之后,眼里迸发着恶毒。
嘴上却笑嘻嘻道:“摄政王,你该不会是为了在商姑娘面前与孤划清界限,才故意推孤下水的吧?”
5
流光本来没想跟商蔓计较,可是在她说出去这句话之后,她清楚的看到顾启良用自己的身子阻挡了自己的视线。
他是在保护这个女人!
为什么?为什么!他是不是对这个女人有意思了?
“陛下——”顾启良看着她眼里的杀气,一字一句道,“微臣跟商姑娘并无任何关系,既然陛下在这里,还请您遂了臣的心愿,解除婚约。”
“为什么?”流光隐藏了自己的杀气,继而笑吟吟道,“你又不愿跟我在一起,趁早娶了妻杜绝我的心思不挺好的吗?”
商蔓只觉得胆战心惊,他们俩个是叔侄啊……为什么女帝的话语里总透露着两个人有意无意的暧昧。
可若真的有些什么,为何义兄找女帝退婚的时候,她百般推辞?
等到流光离开这里之后,商蔓亦步亦趋跟在顾启良身后。
“跟着我干什么?”顾启良停下了脚步。
“我不知摄政王和陛下之间……”她斟酌着话语,“若是真如女帝所说,商蔓愿意做个工具,杜绝陛下的心思……”
“呵。”顾启良讽刺一笑,“商姑娘,若有一天你家破人亡,一切原因都归于你,归于你满脑子只有情爱,归于你蠢不自知!”
商蔓是魂不守舍回到家里的,她不明白,不明白顾启良为何对自己百般厌恶。
心中悲痛万分,而女帝流光,这会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在父亲的灵位前。
“啧,”她点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,颇为唏嘘道:“本以为你爹死了你会老老实实守孝三年,结果还是那么的不老实,你说说你,怎么就吊在我皇叔这一棵树上了呢?”
“可惜你爹一生勤勉,却有你这么个不孝女。”
商蔓没来由就觉得有些害怕,堪堪后退了半步,眼神里带着警惕。
父亲去世三月有余,如今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会黯然落泪,可日子总要过下去,她也不可以终日以泪洗面,义兄常年戍守边关,这个家她得操持着。
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……商蔓不明白。”
“不明白是吗?”顾流光凑到她的眼前,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,“果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,怪不得我那个小叔叔想保着你。”
商蔓皮笑肉不笑,稍稍挪了自己的下巴,“陛下错了,摄政王厌我至极。”
“确实,他向来不爱跟女孩子打交道。”顾流光顺着她的话道,“兴许是孤杀了你爹,他对你心中有愧,才暗中派人一直保护你的吧。”
这句话,像是漫天烟火在商蔓耳边炸开。
烟火再美丽,看不见,振聋发聩的声音只会让人害怕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商蔓喑哑着声音,瞳孔涣散,她当初没有猜错,父亲的死真的不是一场意外,可她从没有想过杀他的人是父亲为之忠肝义胆的女帝!
原来……摄政王几次三番退婚,是想护她一家安全。
“陛下不希望我和王爷有牵扯,为什么要赐婚?你心里面不会愧疚吗?”商蔓颤抖着声音问道,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,只能扶着旁边的凳子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。
顾流光轻笑一声,“本来我和小叔叔出去玩得开心,你偏偏撞上来,刚好觊觎我小叔叔的女人太多了,不如就……杀鸡儆猴。以后要是有人还惦记着小叔叔,就让她先看看你的下场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,我爹是无辜的!”商蔓握紧拳头,眼泪不争气一颗颗往下掉,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,她是个不孝女!
“我就是喜欢看猎物看到反复绝望的样子,”顾流光伸了个懒腰,“你的下场越惨,别人就越不敢去招惹顾启良,何乐而不为?”
继而眼尾发红面孔狰狞道:“他越想保着你,我越想你死。可惜啊,小叔叔说孤要是敢杀人,他就要剜自己的肉,孤怎么舍得呢?”
6
疯子!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!商蔓转身就想跑,她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众,让所有人都知道女帝的罪恶。
而顾流光就想看着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一样,笑得开怀。
“你那个义兄一直在边关,万一出点什么事应该怪不到孤的头上吧?”
就是这一句,商蔓一顿,密密麻麻如冰川过境般的寒冷包裹了自己的身体,她转过身走到顾流光的面前跪了下来,哑着声音哀求道:“陛下,是商蔓错了,商蔓不该觊觎王爷,求陛下网开一面,商蔓以后再也不敢跟王爷有半点牵扯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牵扯呢?虽然你还在孝期,可你们俩婚约还在呢,孤金口玉言,若要反悔,岂不是失信于百官?”她弯下了腰,贴到了商蔓的耳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玩味说道:“孤的确不想小叔叔娶你,三年孝期一过,你再死个义兄,这婚礼还能推一推,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“要不你想个办法,既能和小叔叔断开联系,又能保住你义兄的性命,孤一定——好好配合你。”
商蔓瞪大了眼睛,一双美眸已经没有了生息。
顾流光说的办法,除了她死,再无他法。
她狠狠磕了一个响头,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晕染花了,“臣女知道该怎么做了,求陛下仁慈,放过我义兄。”她已经因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父亲,万不能再害死自己的义兄。
“商允骁勇善战,骠骑将军在孤的面前夸过不止一次了,孤还需要他保家卫国呢。”顾流光如是道,语气里仿佛真的是对一个能者的重视。
是夜,商蔓坐在书桌前,想说给义兄的话实在是太多了,可是一封封书信写好之后都被自己烧成了灰烬。
婢女小鱼看着商蔓失魂落魄的样子,免不了有些担心。
“小姐怎么了?”
商蔓偏过头去悄悄擦了眼角的泪花,叮嘱道:“若我义兄以后回来,你替我转告一声,说边疆常年有敌国骚扰,百姓安居乐业最为重要,让义兄……以后别回京城了。”
小鱼面露惊讶,日后都不回京城,小姐这是要跟大公子断绝来往吗?
“这事……小姐为何不亲自说?”小鱼一边研磨一边问道。
商蔓低头垂目,未答话。
接到商蔓悬梁自尽的消息,顾启良吐了一大口鲜血,身边伺候的人都吓了一大跳。
管家赶紧派人去找大夫,又手忙脚乱把顾启良扶到了床上。
“吴伯,你觉不觉得,我活着就是一种错误?”顾启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,虚弱开口。
如今脑海里全都是这些年流光害死的那些人的模样,有些女子或许只因为跟自己搭了一句话就香消玉殒。
或许他该消失在这个世上了,他对商蔓没有任何感觉,可这个女人的自尽,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吴伯叹了一口气,“王爷,大夫说你抑郁成疾,吐出来的都是瘀血,别想太多了。”
7
若是时光能重来的话,顾启良绝对不会招惹顾流光这个疯子。
天丰十七年九月,先帝寿辰,九岁就跟着母妃远赴封地的顾启良难得回一趟京都,刚巧在寿辰宴上瞧见顾流光欺负一个女子被一干世家小姐埋怨。
十五岁的顾流光朝着顾启良勾了勾手指,稚嫩的嗓音说着人畜无害的话语。
“小叔叔,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郁金香,这个女的敢把郁金香绣在自己的衣袖上,你说我该不该罚?”
被欺负的女子就只是绣了一枝在袖子上,鹅黄色的衣料配上粉色的郁金香并不是很扎眼,反倒是顾流光,雪青色褶裙的裙摆绣的满满当当的暗紫色郁金香,邪魅妖艳。
顾流光不想多生事端,即便是被欺负的女人泪目连连,眼神里带着希冀,他也没半分怜香惜玉。
“公主是公主,山间孔雀再美,也比不过天上凤凰。”
此后顾启良在京的一个月里,顾流光时时刻刻都会找她。
这个女人嚣张险佞,张扬跋扈。
“我母后总跟我说我是公主,想要什么有什么,想做什么做什么,可我真正做想做的事情的时候,她偏偏又骂我,不像小叔叔,便是我欺负别人,那也是她活该,那等贱畜生来就该被我踩踏在脚底下的!”
活了二十多年,各式各样的人见过不少,可像顾流光这般随随便便把一个人说成下等贱畜的,顾启良是第一次见。
他直觉这个公主已经被父母的溺爱养歪了,便疏远了许多。
可顾流光偏偏缠着他,甚至让暗卫束缚自己的手脚,大胆的摸着他的脸,眼神迷离里带着贪恋,“小叔叔模样生的真好,流光喜欢,小叔叔以后不如做流光的人。”
而后掐着他的下巴呵气如兰,“流光保证,以后一心一意只对小叔叔一个人好。”
一心一意?难不成她还想学自己的父皇,三宫六院,“妻妾”成群?
在动身回自己封地的时候顾启良才知道,寿宴上和顾流光起冲突的女子,被贼人掳到了马车上,在长安城最热闹的大街上遭受了百般凌辱,又被赤裸裸扔到了路边。
顾启良才终于明白,小公主口中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却被皇后教训指的是什么事。
天丰十八年六月,大梁唯一的公主要嫁到蜀国和亲,途中经过了顾启良的封地,他不能视而不见,在大大方方接待了和亲使团之后安排了人住下,当天晚上,顾启良在书房里渐渐失去了意识。
等到醒来的时候,他和顾流光躺在了卧寝的床上,两人不着寸缕,地上被撕碎的大红色的嫁衣格外的显眼。
“你——”顾启良震惊了,她想不出顾流光这么做的理由。
顾流光丝毫不觉得羞耻,反倒是故意贴近了顾启良几分,眼中带着魅意。
“我不愿远赴他乡和亲,可那群迂腐的老臣逼着我这么做,等我回去以后,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杀光!”
而后双手攀上了顾启良的胸膛,“你若不帮我,今日的事我散出去,我活不了,你也活不了。”
顾流光口中的办法,是伪造和亲使团和自己国家的来往书信,用公主要挟大梁割地。
顾启良不想与她同流合污,偏偏被她拿捏的死死的。
“你这个理由可真是拙劣,蜀国就算再傻,还不至于觉得拐个公主就能威胁到大梁。”顾启良咬牙切齿想要戳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然而这话并未让顾流光有任何的慌乱,“书信一出,是个人都能想到这是假的,可这又怎么样呢?只要事情传开了,蜀国明面上就是打了大梁的脸,便是两国不起冲突,为了大梁的颜面,那群老臣也会把我接回去。”
她甚至还好整以暇坐到了顾启良的大腿上,搂着他的脖子道:“母后总告诉我,人有了权势才能把一切抓到自己的手里,我以为我作为公主权势已经够大了,只可惜——”
“小叔叔,等我回去之后,我要成为大梁开朝第一位女帝,到时候你做我的皇后可好?”
顾启良一把推开她,便是看到她狠狠摔在地上也无任何感觉,就只有一肚子的恶心。
“书信的事我会帮你!以后你在你的京城我在我的封地,你我老死不相往来!”
8
顾启良从不信一个女子能做出点名堂来,那种她为帝自己为后的荒唐话,他也只是不屑一顾。
事实上他小看了这个女子。
天丰二十年,帝王薨逝,顾流光即位。
顾启良是在顾流光即为后的第二年才被叫回去的,京都与几年前想必变化很大。
顾流光一见着他,丝毫不顾自己还披着明黄色的龙袍,直接扑倒了他的怀里。他下意识就像把人给推开,却见顾流光抬头,眼里带着狡黠。
“小叔叔,那群迂腐的老头子说女子不配为帝,吵着嚷着要把你给接回来即位,我就跟他们说:你们不要想了,顾启良会是我的皇后。你猜怎么着,有几个竟然被我给气死了。”
他要推开她的手没来由一抖。
“还有一些身体比较顽强的,我叫人把他们放到饿了一星期的狗群里,啧,他们当时叫的可真得凄惨。”
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,顾启良醒来的时候,外面的天空还是黑漆漆的,屋子里飘散着浓郁的药香味儿,管家坐在一边打着瞌睡。
他起身扯了扯管家的衣服,眼里再无半点波澜,只剩下化不开的幽怨。
“一个月,从京城到边关顶多一个月的脚程,我会进宫陪顾流光一个月的时间,届时她放松警惕不会留意你们,老管家若有心,就替我去一趟边关,将她的恶事告诉商允。”
他这话说的激动,倏地剧烈咳嗽起来,又呕出了一口血。看着帕子上殷红的血迹,顾启良心中反倒是觉得快意,“我不想让顾流光过得那么快活,把这颗种子埋下,能不能生根发芽,就看商允有没有那个决心了。”
商允年少有为骁勇善战,几个将军轮番夸赞着,若商家还安稳,假以时日或许能做个手握兵权的小将军。
闭上眼,顾启良仿佛看到了顾流光的江山被颠覆的一面。
“老管家若是明哲保身安享晚年,今夜的话全当没听见,明日把府上人都散了吧。”
翌日一早,顾启良下了早朝之后,第一次没有破天荒的急着回去,反倒是来到了顾流光的书房,看着她提笔批阅奏折。
在看到顾启良之后,顾流光笑嘻嘻凑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小叔叔怎么得了兴致来我这儿?我瞧你脸色不好,我叫个大夫给你瞧瞧。”
顾启良推开她,自嘲一笑,“顾流光,你想让我陪你,我应了,我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顾流光眼前一亮,握着他的手,指尖都颤抖起来,明眸里都是惊喜。
若是有人第一次见顾流光,都会被她这一副纯良的样子给骗到。
“我唯一的要求,以后你不可以再滥杀无辜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顾流光靠在他的怀里面,“小叔叔,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,以后你会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。”
9
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。
顾启良有些恍惚,这一个月他和顾流光过得荒唐至极,以前也从未想过,“从此君王不早朝”这种事能发生在他的身上。
他并未联系老管家,愿意去也好不愿意去也罢,今日之后,世事如何再和他没有关系。
这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件利器,剪刀、玉簪、还有能被打碎的陶瓷,便是连墙壁桌角椅子都有一层厚厚的毯子包裹着,也没有足够坚韧足够长能够充当绳子的东西。
他看了看窗外,这个窗户是不能关的,外面的暗卫要时时刻刻盯着他。
顾流光今日午膳并没有过来,大约又在跟那群老臣们虚以委蛇,顾启良看着满桌子自己爱吃的菜,碗和筷子都是金制的,不给他留半点伤害自己的机会。
可是一个人想死,谁又能拦得住呢?
他举起了筷子,狠狠贯穿了自己的手腕——
10
五年后,京都。
皇宫内火光冲天,当初商扬义子商允在义妹自杀后的第二年选择谋逆造反,蜗居在边疆的一个小城里自立为王,三年内招兵马买一点点攻略城池,如今成功杀到了京都。
顾流光的寝宫内,她正在用干净的湿布一点一点擦拭着一具骸骨,等到忙完了之后轻轻抚摸着骸骨的面庞,道:“小叔叔,他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?”她站起身,语气柔和,“我这就去杀光他们,就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了。”
大梁最后一任皇帝,在叛军击搏挽裂中抽出了自己的长剑,走向了火光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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